生于1949|新中国第一位古代文学博士的“追星之路”
【生于1949】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古代文学博士教你如何做“铁粉”
为他朝思暮想
为他衣带渐宽
为他拉“粉丝”拼“超话”
为他怒怼“黑粉”
为他著书立传
为他“跨圈”科普……
1978年在合肥 受访者供图
这些看起来很熟悉的“铁粉”日常
有一位与新中国同龄的老人不仅全做到了
甚至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心目中的偶像
“诗圣”杜甫
甚至为他登上央视《百家讲坛》
向全国观众介绍自己的偶像
论起“追星”
这位老人一点也不输周杰伦的粉丝
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古代文学博士
198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公布了中国大陆历史上的第一批博士生导师，几年后，这批代表着当时学术界最高水准的业界精英培养出了新中国学位制度建立以来的首批博士。
莫砺锋正是其中之一，1949年出生于江苏无锡的他，从插队农村的中学生到博士论文答辩成功，只用了七年多的时间。1984年，莫砺锋的博士论文答辩登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那一年他拿到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张古代文学博士毕业证书。
尽管有“第一”的头衔，但莫砺锋却“衣带渐宽终不悔”地走上一条冷清而漫长的“追星之路”。
1979年在南京 受访者供图
始于患难的“一生情”
尽管如今早已成为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领域的领袖人物，但莫砺锋却笑说，当年的“初恋”是理工科，却与古代文学“患难见真情”。原来在高中时，莫砺锋一心想要报考清华大学的电机系，报效国家。
然而，在漫长的知青岁月里，“暂将好诗消永夜，每逢佳处辄参禅”，苏东坡的这句名诗，反倒成了莫砺锋生活中的常态。
在无数个没有煤油灯的漆黑夜晚，莫砺锋在默诵回味古诗中，与杜甫、李白、苏东坡、屈原、陶渊明、辛弃疾成了“莫逆之交”。
1985年在南大 受访者供图
“1973年的秋天，我正在田里割稻子，一阵狂风从天而降，刮破了我住了五年的房子。由于重铺屋顶要几天时间，那天夜里，我缩在被窝里看着破屋顶外满天的星斗，寒气逼人，四周漆黑一片，正在心里难受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是莫砺锋第一次感同身受到杜甫这首名诗中的意境和力量。
千百年前的诗词和诗人令莫砺锋走过了艰难的青春时代，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陷于才华的朝朝暮暮
1977年恢复高考后，莫砺锋先是考入安徽大学外文系，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考取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成为程千帆的弟子，从此“一头扎进”古代诗词的研究事业。
1980年与程千帆在南京 受访者供图
尽管研究一些“小众”的人物往往是学术容易出成果的捷径，但莫砺锋还是坚持“粉”上了最有才华的“明星”。为了”追星“，莫砺锋也做到身为一名”铁粉“的极致：为他朝思暮想、为他写书立传、为他留下生命中的点点滴滴……
作为《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之《杜甫评传》的作者，莫砺锋倾尽一生心血研究的诗人仍是杜甫。在为“偶像”撰写评传时，莫砺锋与杜甫可谓“朝夕相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天晚上，莫砺锋甚至梦见了杜甫。
截图自《杜甫评传》
“他清瘦、憔悴、愁容满面，甚至他还和我说了几句话，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莫砺锋每每遗憾，未能记住梦中杜甫到底跟自己说了什么。
“素被称为‘杜陵诗卷是图经’的杜甫，最为人称道正是他的记行和山水诗，他的山水诗不仅气势磅礴，而且有大量真实客观的地理描写，足以让我们在时隔千百年后仍可以准确了解古代中国的地理环境和山水风貌。”莫砺锋通过梳理杜诗中的年代和地点线索，为这位一生萍踪飘渺的诗人绘制了一张行踪示意图，也可能是杜甫第一张最接近真实的人生地图。
截图自《杜甫评传》
“做研究就是要感同身受，实实在在地去翻数据、做对比。”莫砺锋告诉记者，有学者为了研究杜甫的夔州诗，在他生活的地方居住了两年，观察记录不同时节月亮在天空的方位，来印证杜甫诗中的场景具体是何年何月何日何地所作。
从了解一位诗人的作品到了解其人生足迹，再到了解诗人身处的真实环境，最终理解诗人的喜乐和思想……莫砺锋认为，文学地理学研究是古代文学研究的重要方向，也是研究中国历史的一条另辟新径，更是向世界展示中国魅力的最佳平台之一。
1987年与著名汉学家包弼德在波士顿 受访者供图
忠于“人品”的组团“圈粉”
为了让更多现代读者了解杜甫的才华和人品，莫砺锋穷尽研究，更是为偶像列出了“大咖”级别的“点赞”团队，以证明无论是才华技巧、还是思想人品，“子美集开诗世界”之不虚。
唐代新乐府诗派“掌门人”元稹，推崇杜甫的“铺陈终始，排比声韵”，甚至认为“诗仙”李白都“差肩于子美”。
反映社会的写实派诗人白居易，则盛赞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名句。
讲究技巧和隐喻的宗师李商隐，也被诗评家评作“义山七律，得于少陵者深。”
曾经留下一大批歌咏自然大作的杜甫，还深刻地影响了宋代钻研“农村题材”的名家苏东坡、黄庭坚。
莫砺锋手稿(唐诗大事年表) 受访者供图
除了“圈粉”，莫砺锋为偶像“怼”起“黑粉”来，竟然也毫不客气。
2012年，正是杜甫诞生1300周年。这一年，社会各界都在纪念这位伟大的诗人。不过也正是那一年，爆出了一个跟杜甫有关的新闻，一些中学生对《语文》课本上的杜甫画像进行了涂鸦，并引发了“杜甫很忙”的涂鸦风潮，例如杜甫骑摩托车、杜甫唱卡拉OK、杜甫跳舞等等涂鸦画纷纷出炉。
对于这件事，莫砺锋并不高兴。作为一生致力于向更多读者介绍古代文化的莫老，为什么对这样一件引发全社会关注的“文化现象”感到不满呢？
对此，莫砺锋做了解释，“杜甫是中国的诗圣，诗圣就是诗国的圣人，对圣贤应该怀有敬畏之心，更遑论随意涂鸦了。比如成都的杜甫草堂，我去演讲时发现，当年的几间破草房如今已经成为了环境幽雅的文化圣地，这就是历代成都民众为杜甫‘落实知识分子政策’。”
截图自《杜甫评传》
对于莫砺锋来说，最幸运的，或许是从青年时代到白发苍苍，热爱的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一直给自己带来力量。自嘲“以钻故纸堆为业”的莫砺锋，如今最大的心愿，就做一个站在唐诗宋词“仙山秘境”入口处、向人们指点入山之路和沿途解说风景的“导游”，让更多人领略其中魅力。
“杜甫在老年丧子、困病交加的旅途中，仍能写下‘再光中兴业，一洗苍生优’这样忧国忧民、豪迈之语。”莫砺锋认为，“生活有很多局限和不如意的地方，但古代的诗词却有一种力量，可以让人们在精神上超越物质状态和生活处境，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用一句时髦的话讲就是‘诗和远方’，其实不一定要去远方寻找，诗就在我们眼前。”
2017年与学生在南大 受访者供图
“我当然相信中国走向富强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我也相信年轻人在未来的人生旅程中难免遇到风风雨雨。若让我用一句诗来祝福，那就是始终保持‘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态度。”在南京大学2019年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现为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资深教授的莫砺锋，希望这句诗能让青年人，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杜甫(712年—770年)，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合称“李杜”。
作者：申冉 高雅 齐琦
